仰望苍穹 ,霜降（两首）

文/李正平 一夜深沉，仲秋的略带寒意的风，轻拂着低垂的禾稻，热闹的流萤，已经消逝了飘荡的绿光，近处村舍，录音机播送的《天路》，尾声已袅然远逝，大地悄然，迷蒙的地平线上，氤氲夕岚中，透出亮光点点，分不清是远山的灯，还是天上的星。……此时，此刻，徜徉在乡村公路上，我感到分外的惬意，分外的恬静。不知是谁人的诗句，一下飘入我的脑际。“一阵晚风一阵凉，晚风悄悄问夕阳，是谁站在古树下，默默凝视在远方？为谁立在黄昏里，已然忘了晚风凉。”我相信，诗的主人公是个有心人，肃立于苍穹之下，凝视远方，是为秋夜的恋人送去火烧火燎般的情爱？还是沉迷，探索，对渺茫无际的苍天，发出内心的幽思？竟不知，在他的幽思中，大地正在走向夜深茫茫。天空湛蓝，星汉灿烂，月亮在还在天边的山岙里没有露脸。环视大地，仰望天宇，虽然月亮比不上太阳，星星比不上月亮，但亿万星光的恰到好处，却使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神秘而又安详。我感到轻松，也感到凝重，……仰望星空，我首先感受到的是令人震颤的威严，是天马行空的广阔，是无与伦比的深邃和永恒。从幼时在地坪乘凉听老祖母讲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到如今外孙指导我在电脑上欣赏谷歌天文图，我已经历了人生的漫长岁月，从垂髫银声到白发苍苍。花开花落，叶绿叶黄，树木不知几度度经历春秋，山涧清泉，如鸣佩环，不知多少轮循环了东海大江……时光悠悠，然仰头审视，你却找不出天宇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苍穹有变，不为示人，草木有心，不事张扬。人生太短暂了，人的心志，太逼窄了，譬如朝露，它还来不及给大地留下自己的语言，生命就已经在金色的阳光下挥洒干净。大哲学家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们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所唤起的那种越来越大的惊奇和敬畏就会充溢我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的道德准则，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是啊，包容万事万物，包纳无限空间、时间的博大就在我们的头顶上，精神世界的一切哲思，一切智慧，一切道德，乃至我们一切的良知和情韵的奥秘，包括我们自己，都毫无保留地隐于其中。与天空的对话和交融，才可能使我们真正广阔和绵长！二满天繁星，都是上帝悬挂于天宇的疑问号。我们有着太多太多的狐疑和困惑，我们有着太多太多的现实的空白和无知。日出日落，太阳以自己的光焰，赐给人间以冷暖冰霜，赐给人间以园蔬食粮，太阳不晒花不开，太阳不晒苗不长，可是除了感知它的灼热和温暖以外，我们还知道什么？月圆月亏，星起星落，天云天雨，潮涌潮伏，中间无数隐形的密码 ，我们破译了多少？据说UFO横行星天，如入无人之境，有无？真假？源于何处？对此，我们何时摆脱茫然？当南极天宇巨大的臭氧层裂口一次又一次向人类发出生存危机的警告，当地球以每年成千成万物种灭绝的速度威胁着人类的未来，当生物侵害正在以梦魇般的魔力破坏着亿万年地球生态的平衡而毀灭着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当艾滋病、禽流感、非典等为数众多的陌生疾病与瘟疫对数十亿人类子民发动一轮又一轮恐怖的袭击，当江湖干涸，植被残破，沙漠扩展，鲸鱼自杀，不祥的现象和异兆向人类倾诉宇宙的烦躁和恼怒的时候……我们在为人类精英殚精竭虑的探索和守望而心生永恒敬意的同时，却不能不衍生出面对现状和未来的茫然与惊骇……意大利现代画家基里科说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闭上眼睛看到的世界。”我们，不过是历史长河匆匆的过客，虽然有的人像电闪雷鸣轰轰烈烈，有的人像涓涓细流从容淡静，有的人花团锦簇，有的人命运多舛，但归根结底，在生存和生活的后面，无法避绕的答卷，仍然是我们在向大地索取的同时，又给大地创造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是我们在与肃穆庄重的星空的无数次对视中，发现了什么，探究了什么？我们躺在星球上，坐地日行八万里，我们在宇宙中穿梭，我们与星云亲吻，我们在日月的光辉中繁衍，生息，可是，除了自己的一日三餐，8小时睡眠，又为这渺渺青天贡献了什么？我们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孩子，在土里洗澡 ；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埋葬。”我们从泥土下汲取水，我们从泥土中淘金，我们在泥土上种植五谷，可是，我们除了拼命地索取，又对这块土地回报了什么？当生态失调，自然变异，上天对孤情寡义的人类施以惩罚的时候，我们又想到了什么？苏轼诗说：“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世界的整体存在使我们吃惊，从宇宙爆炸到水成岩的积成，从恐龙的灭绝到艾滋病的猖獗，从蛋白质到人，从鬼神到宗教，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人类的思维，经历了多少坎坷和曲折，可是星空还是星空，人还是人。我们有许多难以解决的疑惑与困扰，我们常常带着无知和迷惘回到天国或尘土。在这个无边无际的星空中，每一件事物都充满着未知数，每一个未知数的解答都是宇宙价值的发掘，都是人类未来的夯实。也许，表面上使我们头痛的常常是外部困境的骤遇，但实际上，我们常常最难以理解或解剖的是自己。须臾不可轻淡的永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良知！三仰望星空，我常常惊叹于宇宙的广渺和有序。地球赤道达4万公里，光线绕道一周还不要七分之一秒，而地球最近的恒星太阳的光线，到地球却要8分钟。地球上几十亿人口已经人满为患，可是，宇宙中的河外星系，估计有1000亿个以上，人类已经观测到的就达10亿个，却是相处得井然有序。宇宙的广阔无与伦比，宇宙的参数错综复杂，星球的体积的差异，质量的悬殊，引力的强弱，个性的驯烈，都无一例外地纳入了大自然基本的规律之中。八大行星安然地行进着自己的轨道，太阳无分远近向所有星球投放自己的光热，地球从不觊觎别的星球漂亮的卫星，更没有哪个星球企图依靠一场星天的搅动去形成自己的中心和霸主地位，也没有哪一团星云越俎代庖去取代其他星系的存在。太阳系，银河系，织女系……层层的隶属只是调度表上的标志，没有职位上的高低。夜望星空，你会为亿万星球组合的理性，相处的和谐，运行的秩序惊讶，你会为庞大天宇的安然、恬静、温馨而感到通心透肺般的愉悦……可是，生活在一个小小星球上的人类，却从出现之日就处于激烈的争斗之中，大大小小的暴君，统治着驯善的百姓，一批又一批的强者，凌虐着弱势的人群。压迫、杀戮、战争，像洪水、瘟疫一样，剥夺着处于社会底层者的生命，人类前行的长河，流淌的是苦难者的血液，人类攀越的每一个台阶，都是弱势者尸骸的堆砌，幼发拉底河，尼罗河，恒河、黄河……世界所谓文明发源的河流之滨，从来硝烟弥漫，喊杀阵阵，响彻云天的“斗”字，派生出种种的奇谈怪论，强横荒唐的等级统治，弱肉强食的社会态势，搅乱着社会与人间应有的正义、秩序和平等，仿如星球的错位，带来的是满天的流星劫火。自然界和思维世界里有着庄严的和不可思议的秩序。这种秩序，正是人类理想中的和睦、安定、繁荣的蓝图。当人间的争斗如火如荼的时候，天宇以它的运行教化人们，以流星的毁灭警示人们，以地震，火山喷发震撼我们，法国大哲学家帕斯卡尔则于寂寞的旷野发出心底的浩叹：“无限空间的沉默使我恐惧。”——我们，智力滞后的芸芸众生，可曾听懂过天界的语言？竞争是客观的，它与协作一起，才使自然界和社会的纷繁复杂的事物得以向前发展。斗争是人为的，虽然有时也是一种无奈，但我们永远不要以斗为乐，更不要巧立名目，蓄意制造人间的倾轧，去剥夺人的平等、自由、温情和幸福。我们所要做的事是强者扶助弱者，是进步带动落后，是智慧启迪愚昧，是真情销熔冷酷，让世界处于安静与平和之中。浩瀚天宇，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大救星，一切靠的是周天内蕴的“法规”，是星球、星云，乃至宇宙尘埃的互动和自立。我们向上天祈求像星空一样的平等与和谐，静谧与温柔，有序和理性，当我们的心灵浮躁和失去本真的时候，让我们从蓝天的安详中去找回我们应有的一切。人类已经登上了月球，人类的飞船正在向冥王星飞行，我们的嫦娥二号也已运转太空，我们能够走向宇宙的心脏，难道我们不能到达自己的心底？ 四生与死，是人类交响乐中最为异彩纷呈的篇章。人人都希望长寿，人人都幻想永恒，可是，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宇宙，没有永恒的生命。蓝天永恒，可我们不过是飘荡的云彩，土地永恒，我们却不过是春布秋收的庄稼。人从出生之日起，就开始了演绎死亡的过程。我们用生命的代价，撄取上帝拥有的水分 、营养和情感，自己却一分钟一分钟地走向死亡。生活的代价就是生命的等价交换。不要希望永保容颜的光艳。树长要枯皮，花开要落瓣，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虽然人有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发的传说，可人的衰老终究是一个时序的进程。有人说“老”字一半在土下，一半在土上，上面那一半也是在匕首上挣扎着。确乎，生命只是一个过程，不会不老，以至失去青春的光华，也不能不老，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要害怕死亡。彭祖活800岁，终是传言。诗僧寒山有诗云：“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为冰，冰消返为水。已死必应生，生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仿，生死还双美。”生命是自然的，理应顺其自然，把握生命的每一分一秒好好过，才是延长寿命的终南之道。不要贪求财富，财富不属于人间，财富归之于天宫，即使你争分抢秒地积攒，即使你锱铢必较地谋求，到头好一片雪茫茫大地真干净，即使你自信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 ，以星辰为珠玑，也只能是一种自我的豁然和自慰，只有用生命才能创造比生命更长久的东西。不要拘泥于宽窄。《菜根谭后集》说：“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 “延促由于一念，宽窄系于寸心。”心理上的所求无止，宽就变成窄了，心底无私，窄也变宽了。贪欲是人的枷锁，无餍是心智的樊笼，量力而行，才是哲人之道 。古人说，天地、日月、四时无私，“行其德而万物得遂长焉”。星球没有私利，所以乾坤朗朗，星际没有强权，众物才得心心相印。现代科学正在突飞猛进，人的活动正在伸肢展臂，可是人的内心的领域却在缩小。我们有太多的需求，也有太多的烦恼，我们有时看似阔绰，却实际上闭塞得无以复加——浑浑噩噩地生活，迷迷惘惘地在恐惧中死亡，留在大地的只是一个无法解读的省略号。宇宙的奥秘，在于整体的复杂，个体的简单。我们就是地球这小小星球上的一枚石砾，一株闲草吧，平平凡凡地萌芽，平平凡凡地抽叶，平平凡凡地销声匿迹，用不着背负那么多的精神桎梏，梭罗说：“活得简单才能活得自由。”这正是先验主义哲学家在瓦尔登湖修身悟性的最大收获。五人们不需要坐金銮殿的皇帝，但人们都叨念着心中的上帝——包括我这半个无神论者，并把漫漫人生中的许多已知和未知，归结于它神圣的存在。无论在自然领域与社会学领域，人们为各种各样的学说流派争论不休，可是，这些针锋相对者却常常匍伏在同一个教堂，礼拜最勤，诵经最诚，并用同一个宗教的信念支撑自己的精神，诠释自己的行为，寻找通达理想的途径。我不投靠和信奉任何宗教，我恐怕自己沦入某种可能的虚无，贸然幻觉于心路的踏实。有人说，信仰是心灵的绿洲，思想的驼队永远走不到那儿，但是我无法否定宗教。在我的视野里，佛教、基督教、依斯兰教都以无穷的魄力和魅力，在无数富者、穷者，当权者、弱势者，显赫者、平凡者的目光和期待中，接受着千秋万代的朝拜与敬颂，——虽然，有的人面对苍天的念念有词，只不过是祈求真主们将整个人类赖以生存的这个诺亚方舟变成他们私家任意切割的蛋糕……实际上，宗教应该是人类对自然规律和宇宙秩序的井然、和谐无限惊奇和敬畏的产物。上帝、如来、真主，都是人间智慧的化身，人们的顶礼膜拜，是对一种冥冥中的出神入化的崇敬，是对一种自然而然信服的理论的遵从和憧憬。这种纯朴的宗教感情，也是科学研究强有力的、高尚的、而且是最排除庸俗功利的动机之一。你也许会发现许多造诣极深的科学家恰恰虔诚地信仰着自己的宗教，握枪杆子的张学良苦苦思索的结果，也是投身基督的行列。作家周国平说：“那个用头脑思考的人是智者，那个用心灵思考的人是诗人，那个用行动思考的是圣徒。倘若一个人同时用头脑、心灵、行动思考，他很可能是一位先知。”禅语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樵夫出身的慧能之所以一跃成为禅宗六祖，正是因为能够超然物外，而又对物内世界进行最专注、最缜密的思考，于是，他在对人类全部经验的追求中进入了大化境界。人类的文明，归根结底是宗教一致倡导的“善”。善则为佛，如果一个社会，仅靠道德的力量，去规范人们的生活方式，这样的社会是机械的，如果一个社会仅靠法律的森严去约束人们的行动准则，这样的社会是寡情的，如果一个社会仅靠杀戮和惩治控制人们的行为以至思想，这样的社会是残酷的。如果人的天性中善的本能得以光大和回归，它的力量远比道德和武力要大得多，管用得多。历史证明，信仰是不能强加的。任何一种主义和学说，失去了与天下人为善这一根本宗旨，是走不远的，立足于天下人的宗旨，永葆青春。当我们困惑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将我们的目光转向繁星密布的苍穹吧，宇宙的逻辑，就是天体规律和人类道德的统一。六仰望广漠无际的苍穹，常常使我们想起在窄窄的暗道里潜伏5年，乃至13年的蝉，是它用忍辱负重的辛劳，终于赢得了半个月的歌唱；也使人想起，美国康科德镇郊外湖边，梭罗那间木板斗室里的简单和追求，终于升华为向世界文坛捧出的独一无二的散文《瓦尔登湖》——人类精神导向的另一部《圣经》。此时，在寂静的旷野，在树荫浓密的乡村公路上，我也终于找回了我对大地本初的感觉。虽然我们永远不可能离开我们信赖和生存的天体，但多少年来，光怪陆离的理论，痛苦的遭遇，常常使人们对世界存在诸多的茫然与不安。 生命的意外是随时都会到来的，我们应该把这种变数，看作是生命组成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与流星般的生命相比，我们常常给自己附加了太多的有违自然本性的东西，我们让太多的欲望让生命背负，我们有太多的心理追求让生命演绎，于是不知不觉，我们把尊严的生命轻描淡写地忽略了。本来，爱听泉水的歌声，不能把泉水灌进瓦罐，藏在柜子里；欣赏一个美女，也不能把她关在屋子里。王维逗留溪野，才有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海涅终生没有娶到一个美女，但他却把许多女人的秀丽变成他的诗，享受到无限的灵性的美……现代人把欲火烧得旺旺的，把心田烘得热热的，什么都不缺，缺少的就是菩提树下的宁静、清明与坚守。如果灵魂没有那么多欲望的话，他的心灵将如山间深潭一样晶莹。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印度后谁也不想见，只想见一个大乞丐第欧根尼。这个人是真正的一贫如洗，他发现狗在河里喝水不用钵，就把最后的家产钵子也丢了，赤身裸体在沙滩上晒太阳。亚历山大问他需要什么。乞丐说：“只要你挪开一点身子，不要把我的阳光遮住了。”大帝带着崇敬和羡慕离开，对自己说：“如果说我的快乐和富有是河，他的是海 ……”人，需要人性，否认人性的结果是满眼的野兽横行；人，需要纯真，不需要花花绿绿的枝叶装点；人，需要智慧，不需要皮鞭或奖章助威；人，需要道德，虽然卑鄙的人总能为自己的卑鄙编造出一万万条理由；人，需要宽容，自己并不完美，何求苹果一个个圆润无瑕？人，需要情感，上帝撒向大地的万物，何物不是情情相依？如果说爱是一种需要，一种能力，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它的光辉照彻四海？和谐是宇宙的法则也是结果。用宇宙的密码重新排列和组合人类自己的心灵旋律吧，我们每一个人只有回归人性的本色，才能真正找回真实的自我；我们的社会只有尊重人性，才能创造出真正的和谐。晚风轻吹，万籁俱寂，遥望苍穹，蓝天，秋月，繁星，白云，我终于感受到宇宙五笔在键盘上击打出的，原来是一个弥漫天宇的“人”字。

（一）十月二十三，霜降为哪般？草黄露花白，万物休死关。秋燥伤津液，表像多为干；此时多吃柿，冬绝感冒患。（二）黄经二一零，明月无影踪；气温零度下，菊花逆霜倾。草木不见绿，树叶多披晶，香山黄栌赤；最是故乡情。